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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雷韋扎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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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雷韋扎海戰
威尼斯-鄂圖曼戰爭的一部分
日期1538年9月28日
地點
結果 鄂圖曼帝國獲勝
領土變更 奧斯曼控制了威尼斯在伯羅奔尼撒半島和達爾馬提亞的領地及愛琴海、愛奧尼亞海和東地中海的原威尼斯島嶼
參戰方

 鄂圖曼帝國

歐洲盟友

 法蘭西王國

神聖同盟
 西班牙帝國

 教宗國
 威尼斯共和國
 熱那亞共和國
 馬爾他騎士團

普雷韋扎海戰(英語:Battle of Preveza希臘語Batalla de Préveza)是1538年9月28日在希臘西北部伊奧尼亞海普雷韋扎附近發生的一場海戰,交戰雙方是鄂圖曼帝國艦隊和神聖同盟艦隊。這場戰役最終以鄂圖曼帝國的勝利而告終,戰役發生在與公元前31年的亞克興海戰的同一地區。[1]它與傑爾巴海戰勒班陀海戰並列為十六世紀地中海三大海戰之一。

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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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曼海上霸權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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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至15世紀鄂圖曼帝國經歷了一系列深刻的戰略轉型,尤其是從安納托利亞內陸游牧貝伊政權向海陸霸權的演變軌跡。這一過程受到多重因素的驅動,在地中海東部引發持續的地緣政治變化。

首先,帝國軍事化的制度模式存在內在擴張需求。其繼承制度使得蘇丹帕迪沙)繼位需通過競爭性繼承來消除潛在競爭者,這種權力博弈常演變為跨派系軍事對抗。地方蒂瑪爾(Timar)封地制度加劇了軍事貴族的離心傾向,受限於封地世襲分割原則,軍事精英為維持經濟基礎必須持續獲取新領地。這種壓力迫使帝國維持擴張態勢,於是在歐亞陸權擴張遭遇瓶頸後,海洋成為新的戰略方向。[2]

其次,小亞細亞西部的征服活動改變了帝國人口結構。安納托利亞沿海的希臘化人口掌握航海技術,構成了海上經濟的主力。然而威尼斯與熱那亞商團壟斷了黑海至地中海的轉口貿易網絡,形成對奧斯曼經濟主權的壓制。帝國為了鞏固統治合法性,必須打破拉丁城邦對愛琴海貿易航線的控制權,這種經濟民族主義的訴求推動了奧斯曼的海軍力量建設。

1381年威尼斯-熱那亞戰爭後,義大利城邦開始將奧斯曼視為海上競爭者,通過組建神聖同盟實施海上封鎖。羅德島醫院騎士團持續劫掠穆斯林商船,使奧斯曼年損失嚴重。這種威脅迫使奧斯曼採取攻勢戰略。[2]為了反制基督教國家的海軍,奧斯曼通過系統性的海軍建設計劃,在加拉塔伊茲密爾等地不斷建立造船中心,最終在十六世紀中葉前形成對地中海東部的階段性控制,完成了從陸權帝國向海陸霸權的歷史轉型。[2]

1536年,在科涅克同盟戰爭中失利的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為打破哈布斯堡(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的包圍,與奧斯曼蘇丹蘇萊曼一世結盟,形成「異教同盟」。雙方約定在陸海兩線夾擊哈布斯堡勢力。法國和奧斯曼形成了對哈布斯堡的東西夾攻,一度攻下了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匈牙利布達佩斯

1538年,教皇保羅三世促成西班牙(查理五世)、威尼斯、熱那亞、馬爾他騎士團等組建基督教聯合艦隊,意圖殲滅奧斯曼海軍。奪回奧斯曼控制的希臘沿海據點(如普雷韋扎、科孚島),保障基督教國家的海上貿易與領土安全。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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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7年,奧斯曼海盜海雷丁·巴巴羅薩指揮龐大的奧斯曼艦隊攻占了威尼斯共和國愛琴海和愛奧尼亞的部分島嶼,即錫羅斯島埃伊納島伊奧斯島卡爾帕索群島納克索斯島等,從而將納克索斯公國併入鄂圖曼帝國。隨後,他圍攻威尼斯在科孚島上的要塞但宣告失敗,於是他洗劫了西班牙控制的義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亞海岸。[3]

面對鄂圖曼人的這一威脅,教皇保羅三世於1538年2月召集「神聖同盟」 ,其成員包括教宗國、哈布斯堡西班牙、熱那亞共和國、威尼斯共和國和馬爾他騎士團[4]艦隊的總指揮為查理五世皇帝的熱那亞海軍上將安德烈亞·多里亞。首先抵達愛奧尼亞地區的是阿奎萊亞大牧首馬可·格里馬尼海軍上將率領的教皇艦隊和文森佐·卡佩羅率領的威尼斯艦隊。1538年9月22日,安德烈亞·多里亞隨西班牙-熱那亞艦隊加入了該艦隊。

阿爾塔灣地圖,外部為基督教艦隊,內部為鄂圖曼帝國艦隊

在多里亞抵達之前,格里馬尼曾試圖在普雷韋扎要塞附近登陸,但在隨後與穆拉特·雷斯所率領的鄂圖曼帝國軍隊的交鋒中,遭遇了重大傷亡,無奈之下,他只得退守至科孚島。與此同時,神聖同盟的艦隊在科孚島附近集結待命。當時,巴巴羅薩身處愛琴海的科斯島,但很快他便率領其他奧斯曼艦隊抵達普雷韋扎,並在行軍途中占領了凱法利尼亞島。期間,巴巴羅薩的一名副官西南·雷斯建議在普雷韋扎附近的阿爾塔灣的亞克興島登陸,這一提議最初遭到了巴巴羅薩的反對,但最終的事實證明,這一戰略舉措對於確保鄂圖曼帝國的勝利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戰前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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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現巴巴羅薩之後,多里亞於9月25日將他的艦隊駐紮在海灣入口處,雙方的兩支艦隊在此互相瞭望對方,局面陷入僵持。在這種局勢下巴巴羅薩無法直接離開海灣,但由於周圍的土地仍在奧斯曼的控制之下,奧斯曼艦隊可以輕鬆地等待。而就多里亞這邊而言,雖然他在正面戰鬥中取得了勝利,但他無法襲擊海灣。此外,熱那亞人無法自由操縱他的帆船(儘管他信任帆船上的炮兵),因為如果船隻靠近得太多,逆風就會把船吹向敵對海岸。[5]

普雷韋扎海戰中雙方艦隊的排布

面對戰場形勢,基督徒聯軍唯一可行的戰術方案是實施兩棲登陸——派遣地面部隊摧毀奧斯曼炮兵陣地,進而建立己方火力點,從而將海灣納入掌控。他們曾制定具體作戰計劃:由弗朗西斯科·德·薩爾米恩托和阿爾瓦羅·德·桑德指揮的西班牙海軍陸戰隊執行登陸任務,但該計劃最終被否決。否決原因有二:其一是格里馬尼艦隊此前軍事行動失利帶來的陰影;其二是偵察兵發現當地既缺乏理想的登陸地形,天氣條件也不利於部隊安全上岸。[6]奧斯曼軍隊試圖增築防禦工事,但海岸線上的基督徒艦隊立即實施炮火壓制,成功阻止了這一企圖。在此後的24小時裡,戰局陷入短暫僵持——雙方指揮官都清楚自身優勢:基督徒聯軍掌握制海權,而鄂圖曼帝國占據陸上要塞。這種微妙的平衡使得兩軍統帥都採取謹慎策略,避免因冒進導致戰略失誤。[5]

9月27日深夜,基督徒聯軍艦隊指揮官多利亞突然下達指令:全艦隊向南急行軍約30海里,直抵萊夫卡斯島附近的塞索拉海域。這一機動具有雙重戰略意圖——一方面對奧斯曼重要港口勒班陀實施襲擾,另一方面炮擊土耳其沿岸據點,迫使敵方海軍統帥"紅鬍子"巴巴羅薩率主力艦隊出港迎戰 [5]巴巴羅薩迅速識破對手意圖,當即率艦隊從阿爾塔灣傾巢而出,並以精妙的Y字陣型展開戰鬥序列:

中央艦隊:由巴巴羅薩親自坐鎮,輔以西楠·雷斯、卡菲爾·雷斯、沙班·雷斯及其子哈桑·雷斯(即後來的哈桑帕夏);

左翼艦隊:塞迪·阿里·雷斯指揮,緊貼海岸線布防;

右翼艦隊:薩利赫·雷斯統領,負責側翼機動;

後衛艦隊:傳奇海盜將領圖爾古特·雷斯率6艘大型槳帆船殿後,麾下包括穆拉特·雷斯、居澤爾傑·穆罕默德·雷斯與薩德克·雷斯等猛將。

戰爭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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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策分歧與天時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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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史料記載,面對奧斯曼艦隊突然出擊,基督徒聯軍統帥多利亞陷入兩難——他觀察到巴巴羅薩的艦隊仍緊貼奧斯曼控制的海岸線,擔心貿然進攻會陷入岸防炮火與海上夾擊。然而艦隊副帥卡佩羅與格里馬尼激烈反對這種保守策略,主張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發起突襲。經過三小時緊急軍事會議,多利亞勉強妥協,下令槳帆艦隊調頭北上,計劃與主力帆船艦隊會合實施協同作戰。

但氣象因素徹底打亂了部署:此時海域突現無風狀態,導致依賴風力的基督教帆船艦隊嚴重滯航。這一致命空檔被巴巴羅薩精準捕捉,他指揮奧斯曼槳帆艦隊全速逼近,既能利用海岸屏障保障側翼安全,又能對孤立無援的基督教帆船實施包抄。前線戰報顯示,機動性更強的奧斯曼戰艦已開始接舷跳幫作戰,基督教船長們頻頻發出求救信號。[7]

戰術博弈與將帥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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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利亞緊急率領基督教槳帆艦隊回援,其核心戰術構想是插入奧斯曼艦隊與海岸之間,形成"海上-陸地雙向包圍網"。但當艦隊接近戰場時,多利亞卻突然改變航向撤離前線。後世軍事學家分析,他可能試圖通過"誘敵深入"策略吸引巴巴羅薩遠離海岸線,但老練的奧斯曼海軍統帥識破此計,始終依託岸基火力掩護按兵不動[8] 這一系列過度謹慎的戰術機動徹底激怒卡佩羅與格里馬尼。兩位將領甚至冒險乘小艇登上多利亞旗艦,當面懇請其立即投入決戰。目擊者記錄顯示,格里馬尼以"戰士的榮譽"力諫,卡佩羅更直言"每延誤一刻就有百名士兵殞命"[9][10] 然而多利亞堅持避戰,在次日黎明前兩度實施戰術佯動未果後,最終下令基督教聯軍全體艦船撤離戰場。[9]

孤艦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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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不對稱海戰中,最悲壯的場景發生在威尼斯巨型旗艦"坎迪亞"號(又稱"威尼斯巨艦")身上。這艘由亞歷山德羅·康達爾米羅指揮的浮動堡壘因無風滯航,孤懸於距海岸4海里、距塞索拉10海里的險境。奧斯曼艦隊迅速調集數十艘槳帆戰艦實施圍攻,其戰術部署極具針對性:其一,利用數量優勢形成環形包圍,迫使威尼斯艦集中使用側舷重炮防禦;其二,巴巴羅薩親率精銳艦隊迂迴至巨艦艏艉火炮死角,實施近距離精準打擊;其三,康達爾米羅冒險啟動人力划槳系統調整艦體朝向,試圖重新形成側舷火力覆蓋。

這場攻防拉鋸持續整日,旗艦甲板被火炮彈片削去三分之一,但船員們始終堅守崗位。即便在巴巴羅薩旗艦加入圍攻後,威尼斯人仍奇蹟般避免了被俘命運——後世復原圖紙顯示,該艦特殊設計的雙層裝甲帶與蜂窩式隔艙結構,是其能在重創下保持浮力的關鍵。[7]

火力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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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局另一側,西班牙與熱那亞帆船艦隊正以16世紀最先進艦載火炮體系進行絕地反擊,弗朗西斯科·薩爾米恩托旗艦採用"全舷速射"戰術,其側舷36門半蛇炮形成交叉火力網,成功擊退7波奧斯曼衝鋒,胡安·比列加斯旗艦在接舷戰中,200名海軍陸戰隊員依託甲板工事血戰至全員陣亡,最終艦體被火藥庫殉爆炸成兩截,馬欽·德·蒙吉亞艦面對30艘敵艦圍攻,創造性使用"斷桅脫困法"——主動砍斷受損主桅減輕重量,憑藉殘存副帆衝出包圍圈。[11] 戰況數據顯示,基督教艦隊超過60%的帆船在失去機動能力後,船員選擇點燃火藥自沉而非投降。這種玉石俱焚的抵抗,客觀上遲滯了奧斯曼艦隊的推進速度。[7]

奧斯曼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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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9月28日暮色降臨時,亞得里亞海面漂浮著大量戰艦殘骸:奧斯曼海軍共擊沉/俘獲128艘基督教戰艦(含47艘主力帆船),俘獲水手與士兵約3000人,土耳其方面僅付出400人陣亡、800人受傷的代價,且無戰艦沉沒記錄 。[12]

後果及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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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同盟的協作因利益對立始終存在間隙。威尼斯與熱那亞自1378-1381年的基奧賈戰爭後便長期在海上對立,聯軍指揮官卡佩羅指控熱那亞籍海軍統帥多利亞實施選擇性作戰策略——通過規避高風險海域來保全西班牙-熱那亞聯合艦隊,這使得威尼斯艦隊承受了奧斯曼海軍的大部分打擊。這暴露了同盟體系的脆弱性,為奧斯曼分化打擊提供了操作空間。

普雷韋扎戰役的勝利,標誌著奧斯曼得以成功運用槳帆船集群突破基督教海軍的海上封鎖線。1560年傑爾巴島戰役殲滅哈布斯堡-西西里聯合艦隊時,奧斯曼已構建起覆蓋東地中海的三層防禦體系:羅德島-克里特島構成前沿警戒鏈,愛奧尼亞群島形成戰術緩衝區,伊斯坦堡造船中心則維持戰艦的補充能力。

1540年《君士坦丁堡條約》的簽訂,標誌著威尼斯承認奧斯曼的海上霸權。條約除規定威尼斯割讓伯羅奔尼撒半島最後據點(納夫普利翁莫奈姆瓦夏),政治層面上承認巴巴羅薩對愛琴海島嶼的征服成果。作為補償,奧斯曼允許威尼斯保留在黎凡特貿易區的特許權,使後者得以保留賽普勒斯與克里特島的有限治權。這種結構實質上是將威尼斯納入奧斯曼主導的海洋秩序框架。[13]奧斯曼通過控制科孚海峽希俄斯海峽,實現對亞得里亞海商路幾乎一半以上的關稅徵收權,1543-1544年法蘭西-奧斯曼聯合艦隊對尼斯與第勒尼安海岸的襲擊,證明其海上勢力範圍已延伸至西地中海腹地。最終在1571年勒班陀戰役前形成包含200艘戰艦的基督教聯合艦隊,標誌著地中海海權競爭進入體系對抗階段。[14]《君士坦丁堡條約》締造了威尼斯與鄂圖曼帝國的非對稱關係。儘管條約文本避免使用"附庸國"(vassal state)表述,但威尼斯實質上被納入奧斯曼主導的海洋秩序框架,且軍事行動需提前向帝國海軍司令部報備。

鄂圖曼帝國的擴張悖論在亞洲戰場尤為明顯。當巴巴羅薩的艦隊在地中海大敗基督教聯軍時,蘇萊曼一世發動的印度洋遠征卻遭遇了失敗:1538年第二次第烏戰役中,奧斯曼-古吉拉特聯軍雖投入大量軍隊,但葡萄牙要塞的棱堡防禦體系使其炮彈有效攻擊效率極其低下。更致命的是,帝國陸海軍戰略難以協同——紅海艦隊年均預算遠低於地中海艦隊,最終導致遠征軍補給線崩潰。[15]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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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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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Hattendorf & King 2013
  2. ^ 2.0 2.1 2.2 Caroline, Finke. 奥斯曼帝国 1299-1923. 民主與建設出版社. 2019. ISBN 978-7-5139-2428-3. 
  3. ^ Crowley (2008) pp. 67–69
  4. ^ Partridge, Loren. Art of Renaissance Venice, 1400–1600. Univ of California Press. 2015. ISBN 9780520281790 (英語). 
  5. ^ 5.0 5.1 5.2 Lane-Pool (1890).
  6. ^ Fernández Duro (1895).
  7. ^ 7.0 7.1 7.2 Fernández Duro (1895),第237頁.
  8. ^ Fernández Duro (1895),第237-238頁.
  9. ^ 9.0 9.1 Fernández Duro (1895),第239頁.
  10. ^ Lane-Pool (1890),第103頁.
  11. ^ Fernández Duro (1895),第238頁.
  12. ^ Denizcilerin piri: Barbaros Hayrettin Paşa. 2020-10-22 [2024-04-16]. (原始內容存檔於22 October 2020). 
  13. ^ de la Mare, Richard Herbert Ingpen, (4 June 1901–22 March 1986), President, Faber & Faber (Publishers) Ltd, since 1971 (Chairman, Faber & Faber Ltd, 1960–71); Chairman, Faber Music Ltd, 1966–71, Who Was Who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12-01 [2024-04-16], doi:10.1093/ww/9780199540884.013.u166813 
  14. ^ Halil, İnalcık. The Ottoman Empire: The Classical Age 1300-1600. London: Phoenix Press. 2000: 189-193. ISBN 978-1842124420. 
  15. ^ Giancarlo, Casale. The Ottoman Age of Exploration. ISBN 0195377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