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事件

廈門事件又稱東本願寺事件,指1900年8月24日至9月7日,日本方面以中國暴徒放火焚燒東本願寺布教所為由,公然派遣部隊登陸廈門,最終在西方列強的干預下被迫撤軍的未遂軍事行動。
背景
[編輯]取得勢力範圍
[編輯]日本對福建的覬覦早已有之: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薩摩藩藩主島津齊彬提出:「早日取得福州和臺灣及朝鮮,以強化日本國防,乃是當前之要務[1]」。中法戰爭期間,日本思想家福澤諭吉發布《時事新報》社論《東洋之波蘭》,並文中附上「支那帝國分割之圖」,將台灣與福建的一半劃予日本[2][3]。[4]
1895年4月17日,清廷同日本簽署《馬關條約》,將台灣割予日本。日本雖取得甲午戰爭的勝利,但其仍舊覬覦福建。1896年10月19日,日本同清廷簽訂《公立文憑》,允許日本「在上海、天津、廈門、漢口等處,設日本專管租界。」
1898年4月22日,日本駐華公使矢野龍溪照會總理衙門,要求清廷聲明「不將福建省內之地讓與或租與別國矣。」4月24日,總理衙門復照,表示同意來照要求,福建由此成為日本的勢力範圍。[5][6]
虎頭山租界事件
[編輯]1897年初,日本政府照會清廷,要求「將廈門城外對鼓浪嶼之火仔垵、沙坡頭及其中間各該沿海一帶背後至山頂之地方12萬坪,又生嶼及大嶼內對鼓浪嶼之沿海10萬坪,共22萬坪,作為日本專管租界」如果清廷接受這一照會,日本將能夠把持廈門港的南、北水道,扼據廈門港。[7][8]
台灣總督府的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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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地理因素,日本台灣總督府很早就將福建視為帝國擴展的著力點。第二任總督桂太郎指出:「欲確立經略台灣的方針,必須實施南清的經略;欲實施南清的經略策政,必須有經略福建及廈門之實;欲得經略福建及廈門之實,則非有經略南洋之實不可」將廈門視作南進策略的重要一環。此外,桂太郎還主張同廈門之間開啟密切交往,以令福建置於日本的影響力之下。桂太郎卸任近兩年後,第四任總督兒玉源太郎上任。兒玉源太郎與桂太郎同為日本陸軍出身,同是南進論的支持者。兒玉源太郎上任後,任命後藤新平為民政長官,主導或參與了日本對福建地區的每一步行動。[8][4]
1899年6月,兒玉源太郎發布《有關統治台灣過去及將來備忘錄》,將對岸經略的目標由福建縮小至廈門,並指出「對台灣島民的統治,欲收十全的效果……必須留意對岸之福建省,尤其是廈門的民心」「東亞有數之良港,即廈門港也。就任以來,對此政策已在苦心經營,期望遲早可有達到目的之機運來臨」,將廈門視為統治台灣與南進策略的重要一環。他還打算依靠經濟建設,欲收攬廈門百姓的民心。然而,日本在廈門的經濟地位遠不如英國、美國與德國,對廈門的經略並不成功。[8]
在兒玉源太郎等人的努力下,日本逐步在廈門設立學校、寺廟與銀行,廈門也在1900年成為日本人第二多的中國城市。同年春,後藤新平觀訪廈門、福州、漳州等地,並同富商林維源、閩浙總督許應騤、內閣大學士陳寶琛、福建水師提督楊岐珍、興泉永道道台延年等人會晤。此次觀訪主要取得了兩個成果:第一,日本駐廈門、福州的領事兼任台灣事務官,由台灣總督府資助,進行情報搜集與報告工作;第二,台灣總督府每年補助、扶持在閩本願寺與日籍僧人。這兩點為之後發生的廈門事件起到了鋪墊作用。[8][4]
形勢升級
[編輯]1900年6月起,八國聯軍之役爆發,清廷與日本等國進入敵對狀態。同年7月2日,閩浙總督許應騤與福州將軍善聯致電駐榕外國領事,要求效仿兩江、兩湖地區締約。7月6日,兩人再次致電駐榕領事,邀請商議定約。7月14日,福建省內各大官員與俄、美、日、英、法、德、荷七國領事在福州南台廣東會館開會,並簽訂《福建互保協定》,加入「東南互保」。作為唯一正式簽字的互保條約,《福建互保協定》成為了東南督撫在廈門事件中同列強據理力爭的有效證據。[9][10]
1900年6月初起,日本以保護僑民的理由派遣須磨號防護巡洋艦(後改派和泉號防護巡洋艦)、筑紫號巡洋艦兩艘軍艦。其以廈門為母港,活動於華南一帶的海域。1900年6月23日,日本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發布訓令,要求其中一艦儘可能於廈門停泊,另一艦伺機停泊於廈台一帶。同時,廈門當地流傳有「三千位日本兵由台灣至廈門」的信息,一時人心惶惶。為此,後藤新平向福建布政使張曾敭等人承諾:「我台灣總督府在時局未發生大變化之時,絕不會做出類似派遣軍隊橫加干擾等不當之事。」次月14日,後藤新平前往東京,呈上一份將廈門和朝鮮塗為相同顏色的地圖,並在政府內部多方遊說走動。[8][4]
1900年6月23日,地方政府召開駐廈各國領事會議,宣布:「廈門現下雖未發生任何事態,但為預防萬一,必須採取充分防衛措施,保護外國人等。」同時還稱:清廷已向廈門派遣砲艦、輸送物資、增加兵力,砲台也進行防禦準備。為避免事態發生,人心騷亂,希望外國軍艦停止進入廈門港。[8]
事發
[編輯]初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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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8月24日午夜1時,日本在廈門的東本願寺布教所發生火災。日本駐廈門領事上野專一在接到東本願寺布教使宮尾寮秀的報告後,旋即發表聲明,稱火災系「義和團拳匪」所為,是反日的破壞行為。幾個小時後,待命於港口軍艦的一支海軍陸戰隊(約一百人)接到命令,登陸廈門島,趕往火災現場。隨後,和泉號防護巡洋艦派出一支海軍陸戰隊小隊,進駐鼓浪嶼上的日本駐廈門領事館。8月25日,高千穗號防護巡洋艦派出一支海軍陸戰隊小隊攻占虎頭山,架起兩門快砲,直指福建水師提督衙門。日本方面稱其為「保護帝國臣民」的措施,並揚言將在8月28日4時開砲。8月26日,日本方面又派出兩支海軍陸戰隊小隊登陸廈門島,進駐東亞書院。廈門的砲台皆進入戰鬥狀態,砲口直指日本軍艦、鼓浪嶼與虎頭山。而停泊在廈門港的海籌號防護巡洋艦、海琛號防護巡洋艦等軍艦亦升火起錨,砲口直指日本軍艦。[8][11]
興泉永道的反應
[編輯]廈門事件發生時,上野專一依照國際外交慣例,向興泉永道方面發送有關遣兵登陸的照會,又向駐廈各國領事發送通牒。但這些舉動並不影響列強各國對廈門事件的觀點。[4]
火災發生時,興泉永道道台延年正好在帶兵巡夜。當他來到山頂仔街時,親眼目睹了東本願寺布教所火災,並命令士兵協助附近居民滅火。儘管根據外國人描述,延年很快就維持住了秩序,然而日軍仍舊以「暴民放火」為藉口出兵登陸廈門。延年接到上野專一的照會後,立即回復稱:如果日本派兵登陸的舉動引發了民間事端,清兵恐難以保護,懇請日本方面撤兵回艦。對此,上野專一回復稱:「由於廈門形勢不穩,帝國臣民瀕臨危殆,故派兵自行保護,只有等時局稍定後才可撤兵。」[4][10]
為防止日軍增兵,延年派遣清兵在廈門島上巡邏,同時竭力向上野專一澄清廈門並無暴徒襲擊的情況,意圖令日本方面撤兵。交涉受挫時,延年還利用先前簽署的《福州互保協定》進行抗議:「閩省前蒙督憲、軍憲援照兩江等省辦法,與駐紮福州各國領事商訂中外互相保護約章八條,廈門一律照辦,會同簽字定議,業由本道分別照會貴領事暨各國領事,一體遵守在案。茲日本突來兵艦,縱兵上岸,在虎頭山等處各架大砲……如此情形,萬一土匪聞風起事,累及各國洋行,本道實屬無此權力再行保護![12]:268-273」 [4]
福建省的反應
[編輯]延年在同領事交涉的同時,亦向閩浙總督許應騤發電請示,而許應騤在回電中給予了延年自主交涉的便利:「戰守之事如何,相機應變,亦非弟所能遙度,正不必謙抑,計千里請命。以後之事,戰守之機宜,均請相機自為酌奪,無庸請示[13]。」在福州的官員隨即開會商討對策,許應騤下令增兵備戰,水師提督楊岐珍奉命加強砲台防禦,而福州將軍善聯、福建按察使周蓮、福建布政使張曾敭則認為日軍登陸一事已引起各國不滿,主張通過和平談判的手段解決問題。 [4]
國際社會的反應
[編輯]得知日兵登陸廈門後,英國方面聯合法國、美國的公使向日本外務大臣青木周藏發出抗議,稱義和團在廈門對日本僑民「並無任何粗暴的行動」,並要求日本方面解釋出兵的理由,青木周藏無言作答。之後,日本駐福州領事豐島舍松亦向青木周藏發送報告,稱「美國領事會訪本館謂:廈門事件根本無土匪襲擊之跡象,本願寺起火時,國內外人民共赴救火,亦親眼目擊當時情形,而日本卻登陸海軍,實令人不可思議。英國領事則說:日軍登陸廈門,豈非失策?此外法國與俄國領事也表示深不以為然。」[8]
由於西方列強的集體施壓,再加上當時的英國與美國是日本的財政援助國,日本首相山縣有朋只得召集外務大臣青木周藏、陸軍大臣桂太郎、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參謀總長大山岩等人於外務大臣官邸開會,就廈門事件進行商討。會後,日本內閣決定終止向廈門出兵。[8]
1900年8月29日,英國皇家海軍派遣伊西斯號防護巡洋艦進入廈門港,8月30日午後,該艦派遣60位皇家海軍陸戰隊士兵登陸廈門島。同日,德意志帝國海軍派遣軍艦進入廈門港。8月31日,美國海軍派遣卡斯蒂勒號砲艦進入廈門港,之後法國海軍與俄羅斯帝國海軍亦派遣軍艦進入廈門港,改變了整個事件的形勢。[8][14]
撤兵
[編輯]1900年8月31日,日本駐廈門領事上野專一因廈門事件卸任,職位由芳澤謙吉接替。同時,日本外務省下達「己飭撤回保護書院之兵,其餘相機撤回」的電諭。隨著日軍的撤退,廈門的局勢逐漸安定。1900年9月3日,各國駐廈領事及海軍軍官於英國領事公署開會,要求日本方面在十一日(即9月9日)六點前完全撤出部隊。[10]
1900年9月7日,日本方面與英國方面同時撤回部隊,興泉永道方面隨即在廈門市區部署部隊,並派兵保護駐廈的各國領事機構。1900年9月9日,日本方面的部隊全部撤離廈門。[8][10]
影響
[編輯]台灣總督府與孫中山的合作
[編輯]鼓浪嶼公共租界的設立
[編輯]山縣有朋內閣倒台
[編輯]評價
[編輯]台灣歷史學家王爾敏在《弱國的外交--面對列強環飼的晚清時局》一書中指出:廈門事件對東南互保體系構成了破壞性的影響,而廈門事件則是「庚子拳變時期數百項教案中一項最奇怪的事變」。因為教案的對象是基督宗教,而東本願寺布教所是佛教寺廟。但在庚子拳變期間,廈門的基督教堂未受驚擾,反而日本的佛教寺廟被火焚燒,這令中外人士都感到懷疑。[1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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