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禄贞

吴禄贞(1880年3月6日—1911年11月7日),字绶卿,湖北云梦吴家台人。清末军事将领,实则为卧底于清廷的革命党员。
清廷委派署理山西巡抚,期望吴收复山西,吴暗中担任革命党燕晋联军总司令,后遇刺身亡。
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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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就读于伯父处,10岁其父至省垣教馆,举家迁往,由父课读,好经史,尤爱岳飞词及熊廷弼文。体魄矫健。
15岁丧父,迫于生计,入织布局当童工。
1896年,湖广总督张之洞新编护军营,次年考入湖北武备学堂。
1898年,冬被选送日本士官学校第一期习骑兵科,与张绍曾、蓝天蔚,并称“士官三杰”。并参加兴中会,广泛联络留日学生。同时与第二期生清贵族良弼交谊甚厚。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康有为派唐才常回国组织自立军勤王,吴禄贞回国参加,统领大通军。后起事日期推迟,吴不知,仍按原约于8月9日率先发难,仅以身免,逃日复学。
1902年,毕业回鄂,张之洞以大通旧案,将吴禁闭于弁学堂,访谈后却视之如门生。张之洞先后委以鄂军学务处会办、弁学堂总教习、护军全军总教习、武备学堂会办等要职。吴以职务之便,常与李书城、朱和中、曹亚伯、耿伯钊、贺之才等聚会于花园山李步青家,计议革命;并介绍刘静庵、胡瑛、张难先等多人投入新军。诸人皆视吴为当然领袖,并称聚处为花园山机关部。
1903年11月,应黄兴之约,赴长沙参议筹备华兴会事宜。次年,2月,再赴湘出席华兴会成立大会,预议长沙起义计划。是时,清廷成立练兵处,来电指名调吴进京,吴本不欲往,经同志劝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若投身中央,伺机而动。”乃于5月晋京,充任该处军学司训练科马队监督,毫无实权,乃请准去陕、甘、新、蒙等地考察边防。
1906年秋,至兰州,以便服谒见陕甘总督升允,辞气之间未能谦和逊顺 ,被诬其“冒充钦差”,沿途“需索供应”。铁良奉旨查办,电升放其回京,撤去监督差使。
1907年7月,随新任东三省总督徐世昌赴东北,任为陆军第六镇统制。推举柏文蔚任参谋。8月,奉徐命调查间岛问题,被任命为延吉边务帮办,常住延吉,以军事机关兼理地方行政。派兵防守边境要隘,组织民团,安抚侨民,并亲自沿图们江流域测量河流、地形,旁考列国舆图,违译西人记载,证以日韩邦志,断以国史及诸名家著录,于1908年4月,编辑成《延吉边务报告书》三册,以确凿史实论证该地区自古以来为中国领土。吉林巡抚陈昭常忌之,将其调回。旋以延边交涉事急,清廷迫不得已,于1909年授吴陆军协都统、延吉边务督办、仍驻延吉。清政府根据吴禄贞调查报告, 迫使日方签订《图们江中韩边界条约》,确认延吉为中国领土。
吴在延吉时,为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主要负责人,清廷已微有所闻,借口经费支绌,于1910年2月,将边务督办公署撤销,改授吴为镶红旗蒙古副都统,随肃王巡视蒙古。吴草成《经蒙条议》数万言,不久,被派赴德、法两国考察军事,11月归国。
党人李书城等劝其谋取一巡抚实缺,以利开展革命。同盟会员黄恺元家乃巨富,慨然出银两万两,馈送庆亲王奕劻,以促成其事。庆亲王以巡抚无缺,任其为第六镇统制。
遇刺
[编辑]武昌起义,吴请命南征,冀脱羁绊,而陆军大臣荫昌不许,且抽该镇第十一协编入第一军南下,令吴率余部留保定待命。10月29日,驻滦州陆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通电要求清廷立宪,清廷惶惧不安,急派海军大臣载洵前往疏解不成,乃再派吴。吴、张会商以武力反清,直捣北京。是时,山西亦宣布袒义,举阎锡山为都督,清廷直接下令第六镇第12协协统吴鸿昌率兵进驻石家庄,攻打娘子关。吴闻讯,星夜由滦州赶赴石家庄,制止部队进攻,并派参谋长何遂与晋民军商谈合作,又派副官长王孝缜去武昌联络。
时孔庚自武昌来,向吴陈述汉口战况及清军焚烧汉口罪行,吴大愤,断然下令截留南运武昌军火,并电请清廷严惩纵火军官,大赦革命党人。[1]清廷疑其为革命党,但以其地处要冲,不敢撤换,乃佯为嘉许,并于11月4日委其署理山西巡抚进攻山西。吴阳为接受,于6日赶赴娘子关会晤山西都督阎锡山,密议组织燕晋联军,由吴任联军大都督兼总司令,阎和张绍曾副之,并约定11月7日为会师北上日期。
阎锡山日后曾在1931年2月17日(辛未正月初一日)的日记里详细讲述燕晋联军内情---
太原光复,吴禄贞将军愿联合晋省革命军,截断石庄堵袁世凯进京,并愿先会面于石庄。余欲往,众恐受骗,阻之。余曰:革命党人,岂有骗人之吴绶卿乎(绶卿为吴将军之字)。众坚阻,咸主先请其来,以观真象。余遂即电话约吴在娘子关会面,吴绶卿慨允而来。初见面,吴先云:君不崇朝而据有太原,可谓雄矣,但今日之革命,不在山西一隅,而在阻袁入京。盖袁入京,无论忠清与自谋,均不利于革命,愿晋军出石家庄,合组燕晋联军,君正我副,时已迫矣,请将军速决之。余曰:君谋极佩,机不可失,即开晋军全部到石,合组联军,君正我副。遂决定吴为燕晋联军大都督余副之。临别,吴问君何时开动。余曰:第一列军车,随君车之后即发,惜吴将军返抵石家庄旋即被刺而计划未果(吴禄贞清军第六镇统制)。[2]
时袁世凯已受命组阁,以除吴为急务,乃密遣被吴革职的原协统周符麟潜入石家庄,以2万元巨款收买吴之卫队长马惠田行刺。11月7日凌晨,吴在石家庄车站(今石家庄解放纪念馆)司令部草拟复张绍曾联军入京急电,才写完“愿率燕晋子弟一万八千人以从”,墨迹未干,马惠田率暴徒突然闯入,将吴戕害,取其首级而去。参谋张世膺、副官周维桢同时遇难,时间为11月7日(辛亥九月十七[辛巳])凌晨1点多。
经过扑朔迷离
[编辑]吴禄贞遇刺真相从一开始就扑朔迷离。吴遇刺第二天(11月8日,辛亥九月十八[壬午]),清廷便称“昨吴禄贞被戕,当即派段祺瑞前往查办确情,尚未覆奏。”[3] 但是派原六镇统制段祺瑞带人去查,其实等于没查,也不了了之,到11月16日(九月廿六[庚寅])时,湖北道御史温肃却上了一道奏折论吴禄贞之死——
又奏、已故大员包藏祸心,反形已著,请宣示罪状,以快人心而伸国法。窃已故山西巡抚吴禄贞,跋扈素著,曾游学东洋,归后昌言排满革命不讳。此次武昌事起,该员首与黎元洪通谋,又东说滦州军队,西煽太原叛兵,截留前敌军械,并欲阻绝南北交通以抄第一军之后路,皆该员主谋。以至旬日之闲,畿辅几于震惊,朝廷为其要挟。旋于正定军次,为其部下戕毙,赴正定县出首,此事人言凿凿。若不明正其罪,势将以仓猝被害,蒙邀恤典,而下手刺杀之人,且以凶手而罹法网,是非不明,功罪倒置,则人心去矣。得旨、著陈夔龙迅即查明据实覆奏。原折著钞给阅看。[4]
《清史稿》卷25《宣统皇帝本纪》辛亥年九月涉及吴禄贞和温肃的部分如下——
九月乙丑朔...戊寅...命第六镇统制吴禄贞署山西巡抚。...己卯,诏许革命党人以法律组政党。资政院言汉口之役,官军惨杀人民,请敕停战。谕袁世凯按治军官罪,商民损失由国家偿之。吴禄贞奏,遣员入敌军劝告,下令停攻击,亲赴娘子关抚慰革命军,诏嘉之。...戊子...吴禄贞以兵至石家庄,为其下所杀。御史温肃劾禄贞包藏祸心,反形显著。诏陈夔龙按查。...
根据中国大陆2011年出版的《清宫辛亥革命档案汇编》,上述《宣统政纪》所引温肃奏折未便披露的要害部分其实是“于正定军次欲遣人谋杀袁世凯,为其部下侦知,将该员戕毙,赴正定县出首。此事人言凿凿,一查便悉”。[5]
恽毓鼎在其《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部分的九月三次提到吴禄贞,并在后来听闻温肃论吴禄贞之死的奏折后更在九月十七日条上加眉批论吴(虽然讯息不全然正确,但其中“宝惠”是恽毓鼎的儿子恽宝惠,时任清廷陆军部文书科长[6])——
十七日晴。山西巡抚吴禄贞夜饮醉卧,为叛兵所戕,割其首以去。〔眉〕吴禄贞叛迹显著,使其迟五日不死,一支兵断项城归路,一支兵犯北京〔吴之计划如此〕,宗社危矣。乱兵窜至藁城,保定告急。或又传言,张绍曾将以滦州兵犯阙,监国欲避之,人心恟惧。复有都中旗兵仇视汉人,欲先发肆戮之说,于是满人惧为革命汉人所杀,汉人复惧为报仇满人所杀,讹言满城,朝不保夕。余坐斋中,静看《唐纪》天宝末年一册,觉长安失陷景象如在目前矣,不意十一年中将再见此事,不禁废书三叹。夜眠颇安。[9][10]
十九日晴。...宝惠在署以电话报平安。张绍曾自请解兵柄回天津养痾,因都下盛传其欲反,不胜忧惧,故有此奏。奉优诏温奖,俟病痊后来京重用。吴绶卿为降兵所戕,其所统两镇兵分驻新乐、栾城,均极安靖,乱兵则窜回晋境。朝命段祺瑞相机剿抚。...[11][12]
直隶总督陈夔龙奉命查案,仍然无法查出所以然,日后在其著作《梦蕉亭杂记》里,谈到“滦州兵变”时,如此讲道——
奉军张绍曾占据滦州车站,威胁朝廷立宪。结纳新授晋抚吴禄贞,带领第六镇全军驻扎石家庄,据直晋交界之道,拟俟前驱赴太原受事讫,即回戈直赴北京;绍曾亦由滦赴京,两道夹攻都城,图不世之大举。石家庄军队并可阻截项城入鄂之师,不能北上,以免后顾之虑,用计诚为狡毒。幸天夺之魄,禄贞忽为队下乱兵戕害,一说为项城遣人暗杀。后虽奉旨命余查办,卒莫得其实在情形。然先除此一害,绍曾势孤,气为之夺。
虽然有人强解认为陈夔龙直指袁世凯主谋暗杀,但是陈是老官僚,拒绝透露更多内情,不过在他写给内阁和军咨府的报告却有提到引用驻正定县的徐邦杰的证言,“现吴禄贞联合山西革党,图抄汉口官军后路,扰害全国,反情显露,昨晚为部下所杀。”。[13]
袁世凯二公子袁克文在十余年后出版的《辛丙秘苑》里的“刺吴案内幕”,却这样描述吴被刺的个中隐秘——
适吴禄贞简山西巡抚,大兄知吴有异志,约为兄弟。每夜,吴以巨帽覆首,轻车过锡拉胡同大兄寓宅,大兄屏退仆从,深室密谈。执帖田鸿恩,先公旧仆,使随侍大兄。田觉吴隐避可疑,且知大兄以数万金授吴,乃密入窥听,闻有夺彰德、断后路之语,大骇,急走书告予。予邀张、袁议筹防卫,以炮兵守铁道桥梁,机关枪队佐之,阻其来途,且使人至石家庄探吴举措。吴至石家庄,止不入晋,邀将士议劫彰德。有先公旧部隶吴军下,闻议愤甚,夜入吴室刺杀之。彰德官绅初闻吴已克期来劫,甚为惶惧,予与张、袁力为慰解,而中心焦灼,虑兵寡不足分布。旋知吴见杀,一时人心始释然矣。
当时住彰德的袁世凯心腹的实业家王锡彤日后在其所著《抑斋自述》里的《燕豫萍踪》里曾这样提到吴案——
吴统制调兵来袭袁宅,车已升火待发矣,部下卒皆袁公旧部,闻之愤怒,结合数十人刺吴死,故来告。...余思,死生命也,吴果来袭,余以久病之身,葬身炮火中无疑;且彰为后路粮台,彰德如失,大局将不可问。吴未行而先死,袁公之德泽在军人深矣,余固在庇荫中也。[14]
在清朝陆军部任职的丁士源日后在《梅楞章京笔记》有两处提到吴禄贞,尤其所述农历九月十六(1911年11月6日)晚间情形甚详,如下——
十日早荫率全体幕僚开车,下午四时,至信阳,袁已停车在站相候。...荫车向北开,袁车向南开,但袁因孝感地方官绅与荫颇洽,故即在孝感以北之花园设司令部。荫车因接北京电,知石家庄车站吴禄贞不稳,但荫只命过石家庄不停车而已,并无其他戒备。...[15]
十六日晚,肃邸灼知种种阴谋,请蒙古亲王那彦图公爵、博迭苏两御前大臣、涛贝勒军咨大臣、朗贝勒军咨大臣、洵贝勒海军大臣、润贝子陆军贵族学校校长、伦贝子资政院总裁、公载泽度支部大臣,同至禁烟大臣、恭亲王溥伟府中而对众曰:“今日邀诸君至此,余欲命丁士源报告八月二十二起至今日止前方并京中各要点,请诸君一聆,勿一误再误!”丁氏随即报告八月二十四日由北京西车站动身时至汉口战争沿途,并汉口作战、十四日到京、十五日在资政院各情况,及十六日所得各情报,逐一详细说明。并谓“即吴禄贞在石家庄之行为,亦系防袁,并无其他动作,惟吴之左右多第六镇不得开往前线者,或有受袁运动而出刺吴之举,因彼之卫队长马梦庄乃最不可靠之人,故余颇为吴惧。”[16]
主谋何人
[编辑]至于主谋是谁,一说是清朝军咨府的良弼主使,这在后来山西帮助建成的吴禄贞墓吴的碑文有提及;也有学者认为是第六镇里亲袁官兵自发所为[17];还有认为是良弼派陈其采与袁世凯所派周符麟两人共同买凶为之,其中载涛持此说甚力。
更有如徐珂的《清稗类钞·会党类》的《兴中会及同盟会》部分,提及革命党人所策划实施的暗杀时如此描述---
党人之以谋暗杀而著闻于时者,申言之,则自史坚如谋炸两广督署事外,有吴樾之炸考察各国宪政五大臣,未成而吴死;有徐锡麟之枪毙安徽巡抚恩铭;有汪兆铭之谋炸摄政王;有温生才之炸死广州将军孚琦;有熊成基之谋炸载洵;有陈敬岳之谋炸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未成而陈被捕;有周之贞之击死广州将军凤山;有彭家珍之击死军咨使良弼;最后又有谋炸袁世凯者。至山西巡抚吴禄贞之被刺而歾,则满洲军官为之,非民党所为也。
黄鸿寿在民国三年(1914年)写就,四年(1915年)出版的《清史纪事本末》最后一卷,即卷八十《民军起事及下诏辞位》,也认为是满洲军官所为(夹在江苏光复和释放汪兆铭之间)——
署山西巡抚吴禄贞在石家庄被刺。禄贞任第六镇统制,以荫昌兵在汉奸虏烧杀,因奏言荫昌督师无状,乃参谋易廼(按:原文如此,但有误,应为易乃谦)逢迎所致,请旨严惩。荫昌恶之,禁卫军第一协协统良弼嫉之尤甚,故改命为晋抚以释其兵柄,又重赂其部下第十二协协统周符麟,使引旗兵,于是月十七夜刺杀禄贞于石家庄营次。时陆军部马兵科科长张世膺以事来营中,亦遇害。
但更多人认为主谋就是袁世凯,这在1913年4月黄兴悼念遇刺身亡的宋教仁的挽联里可以看出:
1912年秋天李书城去北京探访曾任吴禄贞秘书,后来担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的张志潭时,他直接指出主谋就是袁世凯,“杀吴禄贞的是袁世凯;袁不杀吴禄贞,就不能来到北京,袁的全盘计划就无从实现。”何遂在1924年与段祺瑞的三公子段宏业谈到吴禄贞遇刺时,段竟称赞凶手马惠田“是英雄,够朋友,他的行动省了不少不少的事。”
刘体智在所著的《异辞录》卷四的《吴禄贞》也提到袁世凯可能是主谋——
唐才常之役,实挟士官学生吴禄贞辈以俱来。康、梁以改革政治宣于众,诳之回国见张文襄,说使从己,不然则以兵谏,众说而从行。及至武昌,乃知捐躯以当锋镝,本已不欲,故事一泄而全遁。禄贞谓人曰:“吾奔至皖和悦州,过江之大通,始得附轮而下。见侦探二人随己,有追捕之状,当时即欲投江泅水逸。在刻不容缓之际,汽笛一声,微闻二人私语曰‘殆不在斯’,下舟去。至沪,亦既上日本邮船矣,与友偕至浴堂。一人似侦探,随而同浴,先罢,故触其衣落地,内中信件纷出,唐才常函在焉。友急掇起,嗔曰:‘银票何得疏忽。’此人既行,余微叹谓友曰:‘险哉!’出门,车俟于门。倏见此人攀辕询来历,急驰而免。”是时吾国何得有许多侦探,莫非禄贞惊疑所致,然可见其狼狈情状。禄贞至日本,文襄不欲丑播之外,学费续寄不绝。未几,距毕业期近,学生监督日本人福岛书询文襄曰:“禄贞练习成材,弃之可惜。公如不用,吾将留归日本籍。如用之,不得借故杀害。”文襄许诺,福岛亲送禄贞至鄂。文襄以签押房后一室,居之累月,察其无异志,乃遣至军。洎北洋六镇成立,设练兵处,庆邸与项城领之。铁良主政,忌项城权重,欲兼用鄂中将士,以持其平。良弼荐禄贞,请以阖家作保,庆邸从之。禄贞因而骤贵,官至统制,仍不改其初态。武汉变作,跃跃欲动,为人所刺死。新军中咸疑项城为之,理或然与。
2025年4月24日、5月1日中国《团结报》分两期刊登《袁世凯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一文,利用王锡彤的《抑斋自述》、袁克文的《辛丙秘苑》、故宫馆藏的温肃奏折和陈夔龙、吴鸿昌等人的报告,以及新发现的宗室宝熙的《沈盦日记》,指出袁世凯肯定知道第六镇亲袁官兵谋害吴禄贞一事。[18]其中宝熙的日记记下袁世凯如此提到吴禄贞、张绍曾二人——
吴禄贞反形久著,而亲贵竟用之。吴之死,则余第六镇之旧部曲之所为。张绍曾若迟三日不解兵柄,其首领亦不保矣。伊现在天津,昨屡有信来谢罪,求宥一死云,已用好言慰之。此余之对于叛将之手段也。
民国初年许指严(1895-1923)所著《新华秘记》里有一《石家庄惨剧》[19]如此提到吴禄贞被刺情形——
...因是知当时同处一系中而矫然独异、欲本其良心作用,以造成共和民国者,其为袁氏所深恶痛绝,而务排除以为快也必矣!夫是以吴禄贞不得免于惨死。...而惟吴公禄贞则翘然独异,不与袁氏表同情,虽表面上虚与委蛇,而其严正之丰采及平时之行谊,浩乎不能自掩。禄贞字绶卿,自陆军学生擢至第六镇统制,固由荣禄与袁氏之力,顾其初愤清政不纲,汉族受祸,欲根本改革,以遂重行建设之计画,时与南中革命臣子,异曲同工,而于北洋系中之伪文明及蝙蝠派诸人,斥之甚力。此等论调,或时时见于著述。袁氏知之,密召与商榷。禄贞慷慨效命,而词气之间,则讽袁氏当以民国为前提,而不可以个人之权位为目的。词旨沉痛,与他军官之感激私恩,愿效前驱者敻异。袁氏心焉识之,谓此公非易与者,苟令得悉(志),吾数十载之辛苦将成画饼,而吾族且无噍类,遂注意防闲之。时仅为某军之营务处而己,因抑之不复超擢。及袁引疾退居洹上,荫昌、良弼等当轴,颇赏禄贞之敢于任事。摄政王亦然之,累擢至第六镇统制,实非袁之所愿也。
无何,革命军起,袁既受清廷之命,组织内阁。时长江流域各省已先后宣布独立,而黄河流域之陕西、山西等亦同时举义。袁意以京师根本,不宜动摇,以固己身凭借之地位,而山、陕为肘腋之患,设有变起,京师即不可保,而己之完全计划将归失败。然禄贞者,既醉心革命,志在实行改革,必不能听己之指挥,若留之畿辅,行且潜为内应,其势勃不可遏。惟有调虎离山及诱蛇出穴之术,可以施其摧锄之惨剧。乃伪以旧部信用,保荐于清廷,使其统师向西征剿,而召心腹之武人,密伺左右,侦察其举动。谓:苟能除此害马者,黄金高位惟尔所欲,必不有吝。心腹某甲者,亦彪悍之将校,今日赫赫之上将军也。其时殊未露头角,而欲乞怜于袁。袁以此责任属之,且令便宜行事。禄贞统师至石家庄,时山西民军首领系禄贞旧友,赉密书至军中,责以大义。禄贞裁书答之,有“此行非助虐之谋,本为反攻之计。容部署粗定,以待会师东行,擒渠扫穴,在此一举”云云。孰知即袁心腹某甲之所为,竟私攫其复稿,飞电报袁。袁即命就近图之。某甲乃令其所蓄死士,乘夜入帐,欲得而甘心焉。是夕,吴方在行营司令部,批阅公牍,忽一短衣窄袖之差兵闯然而入,出勃郎宁手枪轰击。吴急呼侍卫,欲起觅所佩手枪,俱已不及,胸前及肘后已连中数弹。然即奋起格斗,掣得案上佩刀,格杀行刺者六七人始仆。副官某于别室闻声出视,又为别一刺客击中,同时惨殒。盖其时袁心腹某甲已遍贿其侍卫,俾远离中帐,且预除异己者以灭口。闻副官某之死,因识刺客之为某部下,偶呼其姓名,故并击杀之以灭口也。山西军闻耗,遂不敢进攻。而袁氏之个中势力,乃益膨胀,公然惟所欲为;革命军推翻根本之大计划,全归失败。使千数百年之帝王巢穴,赖此一击,遂克保全,议和退位,虚衍文章,卒成洪宪帝制之怪剧。其恶魔垢秽,至今未能扫躁,则皆袁氏之罪恶构成之也。予于丙辰秋适晋,过石家庄,见吴公有纪念碑在。虽贞珉玉立,题额辉煌,然身后之荣,何裨于时局?徒供迫维往事者凭吊唏嘘而已!
民国年间的著名记者陶菊隐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如此写道:[20]
第六镇也是内部有两种不同倾向的一支队伍,袁早已收买了被吴革职的前任第十二协协统周符麟做他的奸细。他又估计到吴不会带兵进攻山西,曾经秘密指使代理第十二协协统吴鸿昌率部进攻山西以拆吴的台。但是吴很快地就由娘子关回到石家庄来,袁的分化政策来不及实现,就进一步地指使周把吴暗杀掉,袁许以事成之后升任为第六镇统制以酬其功。于是周又收买了吴的卫队营营长马惠田,叫他把吴干掉,许以事成之后给以二万元的奖金。
十一月六日(九月十六日),马把他的兵士秘密地布置在正太路车站的周围,他自己走进车站(吴的司令部设在车站内)向吴报告军情。当吴送他走出门时,马发出暗号指挥伏兵进攻车站,这个年仅三十二岁的青年统制与参谋张世膺、副官周维桢等同时被乱枪打死。
石家庄血案是一个极其恶劣的开端,对政治立场不同的人进行阴谋暗杀,收买别人的部下背叛长官,这个恶例在后来袁当权的时代继续运用,并且成为继起的独裁者消灭政敌的一道蓝本。
另一方面,像吴禄贞这样一个门户洞开丝毫没有革命警惕性的人,不但本人丧身于阴谋家之手,并使革命事业受到严重的损失,这对革命工作者又是一个深刻的教训。
吴被杀后,周符麟回任第十二协协统,第六镇统制则由第十一协协统李纯升充,这对叛徒也是一个很大的教训。
袁阴谋杀吴具有两个动机:第一,他要挽救清政府立刻被推翻的危机,要留着这个工具以对付革命军;第二,他以北方唯一的实力派自居,如果革命力量在北方生长和发展起来,他就有被逐出政治舞台的危险。因此,他把消灭北方敌人的工作看得比对付南方革命军的工作更为重要。他在那个时期几乎是用全副精神来处理这个问题的。
滦州“兵谏”和吴禄贞的活动都以失败为其结局。这不仅由于第六镇与第二十镇内部存在两种不同的倾向,而且由于张绍曾本身就是个摇摆不定的投机分子,吴禄贞是个丧失革命警惕性的冒险主义者。没有这些缺点,清政府的分化政策和袁的暗杀阴谋是无所施其伎俩的。
纪念
[编辑]民国元年3月7日,临时大总统孙中山予吴禄贞以大将军例赐恤,全文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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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陆军部呈称:“窃维荡涤中原,肇建民国,为先祖复累世之仇,为后人造无穷之福,实赴义先烈捐躯洒血,以有今日。起义以来,效命疆场,碎身沙漠,若将若士,更仆难数。而吴禄贞、张世膺、周维桢三氏者,为同胞惨死,尤最凄怆,宜先抚恤者也。爰采各国抚遗恤亡之例,定抚恤章程:凡此起义诸将士兵卒,或遇害于行伍,或遭凶于暗昧,均按其等级高下,呈请赐予一时恤金及遗族恤金,以酬忠烈,而励将来。查吴禄贞应照大将军例,赐一时恤金一千五百元,遗族每年恤金八百元;张世膺照先右将军例,赐一时恤金一千一百元,遗族每年恤金六百元;周维桢照大都尉,赐一时恤金九百元,遗族每年恤金五百元。拟请从先酌准赐予三氏恤金,以为我共和开国报功酬庸之先表,宣示天下,以不负忠烈之意。为此呈请查核,伏乞照准施行”等情前来。查民国新成,宜有彰勋之典。吴、张、周三氏,当义师甫起之日,即阴图大举,绝彼南下之援,以张北伐之势。事机甫熟,遽毙凶刃,叠被重伤,身首异处,死事至惨,而抚恤之典尚尔缺如。该部所称,实属深明大体,应准如所请,风示天下。此令。[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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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3月14日(吴禄贞阴历生日元月廿六)在上海等地公祭和追悼吴禄贞,孙中山亲撰祭文,赞道:
荆山楚水,磅礴精英,代有伟人,振我汉声。觥觥吴公,盖世之杰,雄图不展,捐躯殉国。
昔在东海,谈笑相逢,倡义江淮,建牙大通。契阔十年,关山万里,提兵燕蓟,壮心未已。
滦州大计,石庄联军,将犁虏廷,建不世勋。猰貐磨牙,蜂虿肆毒,人之云亡,百世莫赎。[22]
并有不少人敬送挽联,尤以革命元勋黄兴的最为有名,曰:
李北平之将略,韩侍中之边功,大厦正资材,公缓须臾,万里早空胡马迹;
罗斯伯其激昂,来君叔其惨烈,二难同赴义,我悲后死,九原莫负故人心!
后人一般只采对联最后的两小段,遂成“公缓须臾,万里早空胡马迹;我悲后死,九原莫负故人心!”其中上联里的“李北平”指西汉著名将领李广,因李广曾担任右北平郡守,时常侵犯边境的匈奴人对李广甚是敬畏而不敢犯边;“韩侍中”指北宋名臣韩琦,当年韩以镇守西陲立下边功,黄兴在此暗指吴禄贞当年驻守延边并为清廷取得间岛一案的外交成功,可与韩琦防止西夏侵宋相可比拟;下联里的“来君叔”为来歙,为东汉初期大臣,平定蜀地的公孙述时被其派出的刺客刺杀,临终前忍痛写完对东汉光武帝的表章,然后抽出刺客的刀刃而死。

民国二年11月7日,吴禄贞墓建成,迁葬吴、张、周三人于石家庄[23],孙中山有派员代为致祭。1982年,吴禄贞墓迁至石家庄长安公园,现列为重点保护文物。有《吴绶卿先生遗诗》二卷行世。

吴禄贞、张世膺、周维桢三烈士灵位也在台北圆山忠烈祠文烈士祠里供奉。
注释
[编辑]- ^ 《阎锡山大传:掌权山西三十八载的山西王》 三、组织燕晋联军 联吴扼京汉.
- ^ 《阎锡山日记(1931-1950)》 民国二十年 二月十七日. [2021-11-26].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2-01-20).
- ^ 《清实录 宣统朝政纪》 卷六十三 辛亥 九月 壬午. [2021-10-21].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1-10-21).
- ^ 《清实录 宣统朝政纪》 卷六十四 辛亥 九月 庚寅. [2021-10-21].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1-10-21).
- ^ 袁世凯及其第六镇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搜狐网,2025年5月7日;原载2025年4月24日和5月1日《团结报》,题为《袁世凯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
- ^ 《梅楞章京笔记》 (PDF).《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编辑》855,丁士源所著《梅楞章京笔记》第四一页。
- ^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 [2024-12-30].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5-02-22).中华典藏网站;《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四日条
- ^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 [2024-12-30].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5-02-22).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网站;《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四日条(27.72-74)
- ^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 [2024-12-30].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5-02-22).中华典藏网站;《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七日条
- ^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网站;《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七日条(27.78)
- ^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 [2024-12-30].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5-02-22).中华典藏网站;《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九日条
- ^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网站;《澄斋日记》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九日条(27.80)
- ^ 袁世凯及其第六镇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搜狐网,2025年5月7日;原载2025年4月24日和5月1日《团结报》,题为《袁世凯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事后清廷令直隶总督陈夔龙调查实情,虽然没有得出正式结论,但在给清廷的报告中,陈夔龙提及事发当天有第十二混成协马队队官曾向正定总兵徐邦杰报称:“现吴禄贞联合山西革党,图抄汉口官军后路,扰害全国,反情显露,昨晚为部下所杀。” (《陈夔龙致清内阁、军谘府电》,《近代史资料》总16号,第23页)”
- ^ 袁世凯及其第六镇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搜狐网,2025年5月7日;原载2025年4月24日和5月1日《团结报》,题为《袁世凯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
- ^ 《梅楞章京笔记》 (PDF).《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编辑》855,丁士源所著《梅楞章京笔记》第五八-五九页。
- ^ 《梅楞章京笔记》 (PDF).《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编辑》855,丁士源所著《梅楞章京笔记》第六四页。
- ^ 袁世凯及其第六镇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搜狐网,2025年5月7日;原载2025年4月24日和5月1日《团结报》,题为《袁世凯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
- ^ 袁世凯及其第六镇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搜狐网,2025年5月7日;原载2025年4月24日和5月1日《团结报》,题为《袁世凯旧部杀害吴禄贞的新证据》。
- ^ 《石家庄惨剧》 (PDF).《近代稗海》第三辑,《新华秘记》,第351-353页。
- ^ 《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上册:1895-1916). [2024-09-28]. (原始内容存档于2025-02-22).第六章 袁世凯重登政治舞台 四 可耻的阴谋政治血案——第六镇统制吴禄贞被刺身死
- ^ 大總統撫卹吳張周三烈士令 (PDF). 临时政府公报. 1912-03-07.
- ^ 非禮記:蓋世之傑,文汇报,2010-02-24. [2010-07-15]. (原始内容存档于2015-06-06).
- ^ 吳烈士將安厝石家莊矣. 申报 (上海). 1912-04-05.
烈士吴绶卿禄贞于去年在石家庄遇害,其骸骨被晋督阎锡山奉往太原暂安,至今未葬,故里日前有议在被害地方安葬,以为纪念者,石庄绅商闻之,皆大欢喜,当请阎都督,恳请其照办……兹将其禀词录左:……当场死难烈士之幕友 —— 周维桢、张世膺二君,尸身经鄙等葬诸铁路之东,今尚无领者……有拟将吴、周、张三烈士之英骸葬于石庄,留作纪念,敝庄绅民莫不欢迎……鄙等当躬率父老子弟筹备种切,妥为安厝……
- ^ 冯仁杰. 英雄牺牲石家庄站 (PDF). 铁道知识. 2011, (6): 9 [2020-01-01]. ISSN 1000-0372. (原始内容存档 (PDF)于2019-12-20).
参考文献
[编辑]- 李惠民: 吴禄贞殉难新探
- 《湖北省志人物志稿》